2004年秋天,台北一间老公寓里,坐在轮椅上的谷正文突然对着镜头红了眼眶。记者刚问了一个问题,关于五十四年前的那个案子。九十七岁的老人沉默了很久,嘴唇颤动,最后吐出一句话:我就是想不通,陈宝仓刚抓,吴石怎么就全招了?
这个困扰了他半个多世纪的谜题,直到三年后去世也没找到答案。
谷正文是谁?保密局侦防组组长,一辈子都在琢磨人性,专门干抓地下党的勾当。他信一个理:没有撬不开的嘴,只有没给够的压力。可那天,吴石把他所有经验都推翻了。
倒回去看,1950年3月初的台北,风声紧得要命。抓人的车一天到晚在街上跑,每个人都在提防着身边的人。谷正文那时候盯上了两个目标,一个是吴石的副官聂曦,另一个是联勤总部第四兵站总监陈宝仓。
陈宝仓,保定军校出来的老将,少将军衔,跟吴石早在大陆时期就是同窗。到了台湾,两人更是情报网的核心。吴石搞到的核心情报,很多都是通过陈宝仓的手递出去的。谷正文打的算盘很精,先动外围,看吴石怎么反应。如果吴石赶紧撇清关系,说明心虚。如果吴石试图营救,说明关系匪浅。
他搬好了小板凳,等着看戏。
可戏刚开场,主角就把剧本撕了。
陈宝仓刚被带走,吴石那边几乎立刻就有了动作。保密局的人还没上刑,还没来得及施展那套吃饭的本事,吴石在面对初步质询时,直接承认了向共产党传递情报的所有事实。没有抵赖,没有狡辩,没有讨价还价。
这事把谷正文给整懵了。
他审了一辈子人,从没见过这么痛快认账的。尤其是吴石这种级别的,国防部中将参谋次长,掌握着全台湾的兵力部署、作战图纸,这样的大人物,按常理应该死扛到底才对。谷正文一度怀疑吴石是不是疯了,或者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让我们把时间再往回拨。
1950年6月10日下午四点零五分,台北马场町刑场。天空阴沉,细雨纷飞。枪声齐响,吴石、朱枫、陈宝仓、聂曦四人同时倒地。血顺着雨水沟流进旁边的稻田,那片稻田后来变成了停车场。
行刑前,吴石还在念他的绝笔诗。声音不大,周围的宪兵听不太清,只听到几个字: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朱枫身中七枪,临死前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陈宝仓什么都没说,只是直直地站着,眼睛望向远方。聂曦最年轻,他死前留下的遗书只有一句话:将军别忘了小丫头。
四个人的血混在一起,流进雨水沟,没人分得清谁是谁的。
七十多年后,台湾国史馆打开封条,一张张档案被重新拍照、编号、扫描。那张当年作为铁证的特别通行证,档案员用铅笔在旁边写了几个字:国防部制式模板,任何人填个名字就能领。证据力薄弱。
同一卷宗里还有陈宝仓手写的军事情报图表,经比对,只是联勤署每月例行的油弹库存清点表,连部队番号都对不上。两张纸,两条命。枪响之前没人核对,枪响之后没人敢查。
吴石在军法处看守所写的自白书,一共三页,最后一页被撕掉了。2023年解密的影像里露出半行残字:舟山防御图已过期,共军早知。这行字被墨水涂黑,再盖上极机密的章。当年军法官在庭上念的是前半句,本人将舟山防御图交予朱枫。后半句被永久埋进档案袋。
现在看,吴石等于提前告诉法庭:我递的是旧货,你们杀我也挡不住台湾外围岛屿失守。
他赌国民党来不及核实。赌赢了,命没了,情报网保住了。
2021年,朱枫的遗骸从台湾回到浙江镇海。骨灰罐上还贴着1950年6月12日台北第二殡仪馆的封条,比枪决日期晚了两天。罐里除了骨灰,还有一枚铜纽扣,扣面刻着陈字。
镇海陵园的工作人员把纽扣拍照发给台湾促转会,三天后收到传真:那是陈宝仓外套上的第二颗扣子,行刑前他扯下来塞给朱枫,说带回去,我们没白死。
保密局的卷宗只记载犯人情绪稳定,没有这一幕。纽扣回来了,补上了历史缺的那一格。
聂曦的日记本还在台北地方法院的证物室,牛皮封面被虫蛀出三个洞。2022年他的孙子聂宇明打官司要这本子,法院第一次开庭只给复印件,聂宇明当庭拒收,我要闻得到墨水味的那本。法官拗不过,答应2024年6月前完成鉴定。意思是说,如果里面还有活着的人名,就先涂黑再还。
日记1950年1月3日那页写着:吴次长嘱,2月起停用电台,改用渔船。同页下方画了一方田黄石印章,旁边注朱小姐收。这行字要是被涂黑,吴石案最后一条活的线索就断了。
那块田黄石,就是谷正文用来逼吴石就范的东西。
故事要从1950年1月29日晚上说起。台湾省工委书记蔡孝乾在住处被埋伏的特务抓获,抓他的正是谷正文。蔡孝乾的公事包里有个记事本,上面写着吴次长三个字。就这三个字,让吴石第一次进入保密局的视野。
蔡孝乾是个老江湖,经历过长征和八年抗战。可返台后生活腐化,思想动摇。被捕后他很快叛变,把潜逃期间所有的秘密据点和联络人员一一供出。台湾省工委两千多名党员,唯有一个叫张志忠的人坚不认罪,未供一人一事,和妻子一起被处决。谷正文后来说,张志忠是台共两千余党员中唯一的硬汉。
蔡孝乾第一次被捕时,保密局在他身上搜到一个笔记本,还有一张写着电话的十元台币,电话是朱枫女儿家的。又搜到一张照片,保密局核查后发现此人叫刘桂麟,自称是高参刘永渠的女儿,东南长官公署交际科长聂曦曾替她办过特别通行证。保密局查遍台军,没有刘永渠这个人。
传讯聂曦,聂说是吴石的妻子王碧奎所托。谷正文就去诱供王碧奎,王说是陈太太委托办理,还说陈太太多次来家里。陈太太就是朱枫。
几件证物把台工委、朱枫、聂曦、吴石连在一起了。
蔡孝乾第一次被捕后趁看守大意逃脱,可没多久又被抓回来。第二次被捕后他彻底崩溃,将他潜逃期间所有的秘密据点和联系人员一一供出。在这些供述中,谷正文无意中发现了与聂曦联系的线索。两条不同的线索同时指向了吴石。
谷正文决定先抓陈宝仓。
陈宝仓是条硬汉。不管特务怎么用刑,他就是不认罪,反复说:东海是我,别找吴石。东海是他的化名。谷正文用了最阴毒的招,把陈宝仓吊起来折磨,陈原本就受伤的右眼在酷刑中裂开,纱布被血浸得发紫。
接着谷正文玩了个花招。他把陈宝仓的话剪辑成陈宝仓已招供,连同搜查吴石住所时发现的那块田黄石一起摆在吴石面前。那块石头上刻着字,是吴石曾送给朱枫作为接头信物的东西。
吴石看到那块血迹斑斑的纱布和田黄石,瞬间明白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承认,陈宝仓会继续受更残酷的折磨,甚至失去那只眼睛。更重要的是,谷正文一旦确信自己是硬骨头,就会把所有跟自己有过来往的人全都抓起来,一个一个过刑。聂曦、方克华、江爱训、林志森、王济甫、王正均,甚至自己的家人。
那一刻,吴石做了个决定。
他签了字。提了两个条件:给陈宝仓请个好眼科医生,给聂曦的女儿寄生活费。谷正文都答应了。其实吴石早就把聂曦的女儿送到新竹女中读书,一次性交了三年学费,用的还是假名字,特务根本查不到。可吴石始终觉得对不住聂曦,一直记挂着这孩子。
保密局特务人员李资生事后在台湾大间谍案破获始末一文中写:当他初来的时候,他一度想用参谋次长的威严来吓人。可当主管人员把一切情况暗示给他后,他马上改变态度,从此很诚恳很明白地说明自己的经过。他一贯的老脾气就是吞吞吐吐,不肯直截了当地讲,除非把一切证据都提出来。尤其是牵涉到第三者的时候,他总带着好心来替别人洗刷。严格地说,对吴石的侦讯是最困难的事。
这段话透露出关键信息。吴石的坦白极其有技巧,他承认了大框架,却在细节上反复拉锯,尤其涉及第三方时坚决不供。李资生说这是最困难的侦讯,恰恰证明吴石在用主动认罪的方式控制着供词的方向和深度。
根据后来解密的保密局档案,吴石招供的那些情报全都是已经送回大陆、彻底失去时效性的旧资料。比如他供认的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海防前线阵地兵力火器配置图、敌我态势图等二十三项机密文件,其中他自行搜集的部分要么早已通过朱枫送往华东局,要么本就是过期信息。
至于他真正没有暴露的下线、核心情报网络成员、真正的联络渠道,一个字都没提。陈宝仓从被捕到牺牲也硬是没吐半个字。
吴石用自己的认罪把所有特务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他等于在告诉谷正文:案子到我这里可以结了,别再往下查,别再牵连更多人。
这就是谷正文一辈子都想不通的地方。
让时间再往前走一点。
1949年11月27日,朱枫从香港抵台。她是上海滩的富商之女,1945年加入共产党后利用公开的商人身份周旋于国统区,承担了大量危险任务。这次她来台湾名义上是照顾前夫的女儿,实际任务是联系吴石和蔡孝乾两条线。
这就犯了隐蔽战线的大忌:横向联系。
吴石赴台后的工作关系属于民革中央,蔡孝乾的工作关系属于中共华东局。由华东局派遣朱枫一人同时横向联系两条线,是造成一人叛变全军覆没的根本原因。1973年周恩来在毛泽东主席支持下将吴石追认为烈士,周总理说对不起吴石,原因就是吴石因我党情工工作失误而被捕。这是周总理临终前觉得对不起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是张学良。
朱枫到台后与蔡孝乾取得联系,一个星期后在吴石寓所秘密会面。吴石向她提供了一批绝密军事情报的微缩胶卷,里面有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舟山群岛和大小金门海防前线阵地兵力火器配备图、台湾海峡台湾海区的海流资料、台湾岛各个战略登陆点的地理资料分析、海军基地舰队部署分布情况、空军机场机群种类飞机架数等。
这批重要情报迅速由基隆经香港传递到中共华东局情报处。其中几份重要绝密军事情报专呈北京毛泽东。当毛泽东听说这些情报是一位秘密女特派员从密使一号那里取回时,当即夸奖:这位女特派员和那位密使一号都好能干哟,一定要给他们记上一功。毛泽东还即兴挥笔写诗:惊涛拍孤岛,碧波映天晓,虎穴藏忠魂,曙光迎来早。
吴石先后与朱枫秘密会晤六次,陆续传回大批重要军事情报。
吴石究竟为解放战争提供了多少情报?1973年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第438页只写了一句:吴石提供的情报减少了解放军渡海作战伤亡。一句话,没提伤亡数字。
直到近年有学者翻遍东南军区1950年攻台计划草案才发现,原本预估登陆阶段损失五万人,后因吴石提供台南机场油弹仅存两周等关键情报,计划改为先打舟山再打金门,实际登陆伤亡降至三万八千人。
一万两千条命,在档案里只浓缩成减少伤亡四个字。
就在朱枫完成使命准备返回大陆之际,蔡孝乾被捕叛变。台湾当局封锁所有出岛航线。危急关头,吴石冒险为朱枫签发特别通行证,派亲信副官聂曦护送她乘机飞往国民党还占领的舟山。可蔡孝乾供出了吴石,保密局在吴石寓所搜出他亲笔签发给朱枫前往舟山的特别通行证相关书面材料。朱枫被国民党军警从舟山抓回台湾。
这张特别通行证成了所谓的铁证。七十多年后档案解密,才发现那只是国防部制式模板,任何人填个名字就能领。
回头看1950年初的台湾,国民党政权刚刚败退到岛上,人心惶惶。蒋介石面临的压力大得可怕。远在美国的代总统李宗仁多次通过电报声明,强调自己才是合法元首,指责蒋在台非法视事。
更要命的是美国人的态度。杜鲁门政府对蒋介石已经厌烦至极,虽然基于冷战格局不希望台湾落入解放军之手,可又对腐败无能的蒋介石极不信任,一度考虑扶持孙立人或吴国祯取代蒋。1949年11月,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白吉尔曾透露美方军援条件:蒋介石同意将军政大权交给孙立人吴国祯并保证不干涉其职权。
蒋介石自然对此条件不屑一顾,可陈诚和外交部长王世杰却都倾向接受。美国国务院和刚成立的中情局甚至策划所谓倒蒋政变,多次派人与孙立人接洽。宋美龄通过美国人脉得知美方有人主张支持孙立人反蒋,转告了蒋介石。1949年10月5日,蒋在日记中写:接妻密函报告立人事,其全被共谍所利用而不察,如非余之明见则误大事矣。
吴石案的爆发给了蒋介石一个绝佳机会。他可以借此证明党内思想混乱组织涣散导致敌方渗透,名正言顺地清洗不听话的旧势力,将权力收归核心圈。更重要的是他以清查内部敌人为由启动特务统治和政治清洗,一举清除所有政治障碍。
吴石案审判过程中蒋介石一直耳提面命严令从重处理。1950年3月27日他在日记中记载:朝课后见毛人凤听取吴石案之意见。6月初正式判决前蒋介石亦亲自过问。蒋鼎文韩德勤刘咏尧三位负责审判的高级将领曾联名为吴石等人陈情,转报吴石在法庭的忏悔言词。蒋介石震怒,认为三人为犯人说情殊为不法之至,应立即革除原职,后改为记过处分。
1950年6月10日下午四时,四个人被押往马场町刑场。这一幕通过岛内报纸新闻电影广为传播,目的不仅是惩罚叛徒,更在于制造深入骨髓的寒蝉效应。任何对蒋介石的不忠都可能被视为通敌,即便是国防部参谋次长这样的高位也会被毫不留情地处决。
借助吴石案,蒋经国进一步整合控制改编撤退到台湾的各类特务情报机关。1950年4月蒋经国出任政治行动委员会秘书,统合了保密局保安司令部等机构,建立起直接听命于蒋氏父子的庞大特务情报网络,日后被称为地下小朝廷,成为推行白色恐怖统治监控百官打击异己的最重要工具。
吴石案后不久,孙立人被挂在有名无实的陆军总司令位置上,事实上被褫夺兵权。1955年的所谓孙立人兵变案已属早晚之事。
在台湾白色恐怖期间遇难的政治犯约一千一百多名,其中四成是大陆籍人士。由于被枪决者血流满地,刑场不得不用新土覆盖,于是土堆越来越高形成一座小山。许多地下党人和爱国志士的尸体无人敢认领,被送到台北六张犁乱坟岗草草掩埋。
陈宝仓牺牲前给老朋友写了封信:永康街13巷七号段翔九兄鉴,弟已被判死刑请转知家属死后即用火葬。陈宝仓绝笔六月十日。他的骨灰被台湾朋友秘密送到香港,1952年在李济深保举下确认为革命烈士,安葬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尽管如此文革中造反派还是抄了他子女的家。
李济深在陈宝仓的悼词里说:四八年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派吴仲禧同志由香港到南京做地下工作与陈宝仓同志联系,由此他就参加了民革的地下组织。吴陈二同志到台湾后由陈宝仓同志收集蒋匪帮各种重要情报交由吴石同志转送香港中共负责人参考。
陈宝仓被牵连有着一定的必然性。台湾保密局从吴石住所的资料中发现了陈宝仓的字迹。陈宝仓被捕后坚称自己不知情,给吴石提供的资料属于份内工作不知道是提供给中共的情报。台湾审讯人员一度相信其言认为他被牵连有些冤枉。可据台湾方面的资料称陈宝仓早在抗战时期就通共,不仅把大批军事物资提供给中共部队而且在广西时就与中共有来往,还与胡志明见过面帮助过越南共产党。这些情况已被国民党发现,所以台湾对于陈宝仓一直存有戒心。虽然台湾当局并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可仍然处决了他。
与四位烈士的悲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叛徒和特务的长寿。蔡孝乾叛变后成为国民党污点证人,帮特务抓了更多地下党手上沾满同志鲜血,却活到1982年病死享年七十九岁。谷正文活到2007年享年九十七岁。他晚年虽对吴石案耿耿于怀却从未真正忏悔。他说输了,不是输在良心而是输在低估了对手的意志力。
谷正文的第三任妻子是共产党员。有一回她趁谷正文不注意在茶水里下了毒。谷正文端起茶杯正要喝却看见茶水表层有粉末在晃动,当下就疑心茶被动了手脚。从此以后不论到哪儿不管喝茶吃饭他都提高警觉。在陌生场合任何人斟茶请他喝哪怕一口他都不喝。连服侍他晚年生活的干女儿谷美杏都说: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处在危险中如履薄冰,因此养成了从不轻易喝别人的水吃别人的东西也不接包裹的习惯,甚至连妻子都要小心防备。
2007年1月25日谷正文病逝于台北荣民总医院。他先后出版了乱世蛇神谷正文特务工作档案白色恐怖秘密档案等口述回忆录,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好汉要提当年勇。
可他到死也没明白吴石那笔账是怎么算的。
谷正文以为人人都会像蔡孝乾那样在酷刑和死亡威胁下选择背叛。他不懂,有些人的算盘不是用活命打的而是用值不值算的。
吴石那一代人经历过军阀混战见证过抗日烽火目睹过国民党的腐败与崩溃。1947年4月当何遂及其子何康在上海锦江饭店将吴石引见给中共中央上海局书记刘晓时,这位毕业于保定军校日本陆军大学曾任国民政府参谋本部第二厅处长福州绥靖公署副主任的高级将领做出了人生最重大的选择。
那一年吴石五十三岁官至中将。他完全可以选择明哲保身跟随蒋介石到台湾享受高官厚禄。可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在刀尖上行走的路。
1949年6月吴石奉命前往台湾时刻意将一对儿女留在大陆。这个细节说明他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不想让子女被牵连。途经香港时他正式接受了中共地下党的任务代号密使一号。
吴石赴台后就任参谋次长即刻展开工作。在吴石看来台湾会很快解放的,金门和舟山失利后他意识到要长期进行斗争。
吴石的好友共产党员何遂之女何嘉后来充满深情地回忆:1949年8月在台北父亲和吴伯伯接触密切,为了人民解放事业和避免祖国的分裂吴石甘冒斧钺同意继续为共产党工作。我们还在香港协助吴石和党组织接上了关系。
1949年10月初吴石再次来到香港与中共华东局对台工作委员会驻港负责人人称小万的万景光会面。会见后何嘉受万景光的委托送吴石到启德机场目送他离去。没想到这一别竟成永诀。
1949年10月6日国民党国防部中将参谋次长吴石将军度过了55周岁生日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吴石与妻子商议到台北照相馆合影留念,这些照片成为他与家人在一起的最后影像。照片里只有吴石和夫人小儿子三人。
蒋介石天天表扬他,蒋经国天天调查他,地下党天天求助他,保密局天天举报他,老婆孩子天天批评他。他能不高血压吗?要不是聂曦替他分忧他早躺下了。
迟于吴石十天入狱和他共处一室一个多月的狱友刘建修的口述让我们读到了吴石在狱中最后的细节。刘建修说1950年3月10日他因邮电案被逮捕关进保密局的看守所南所。牢房的面积很小里面已经关了两个犯人年纪大的那人就是吴石只是当时刘建修还不知其名。
吴石在狱中写下绝笔书。这份绝笔的内容震撼人心有他对亲人最深的怀思对理想最执着的坚守还有对儿女最后的叮嘱。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到吴石对妻子的思念和感激之情以及对人生的无限眷恋:余年廿九方与碧奎结婚壮年气盛家中事稍不当意便辞色俱历,然余心地温厚待碧奎亦克尽夫道,碧奎既能忍受余之愤怒无怨色待余亦甚亲切,卅年夫妇极见和睦,此次累及碧奎无辜亦陷羁缧绁余诚有负。
吴石在狱中断断续续草拟了这封绝笔书。他遭受了种种酷刑和反复审讯,一只眼睛因遭毒打永远失去光明。可他没有指望走出来。他在狱中的感受是:随时被讯问均是使人神经异常紧张心境异常刺激。
从香港星岛日报的标题可以看到吴石临刑前从容吟诗。这首诗正是吴石绝笔的最后部分:五十七年一梦中声名志业总成空,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
2020年台北市政府在马场町立碑碑文写纪念白色恐怖受难者没刻名字。碑前草坪常有人遛狗狗尿顺着斜坡流进当年的雨水沟沟边稻田早变成停车场。2023年秋天一位浙江游客拿手机对准碑文拍照导游说这里枪毙过四个间谍,游客回了一句我外公说吴石不是间谍是送信的人。导游没接话只催集合。
那句话留在空气里像被撕掉的那页自白书缺一半另一半飘回大陆。
现在回看整个案子像一条被拆散的项链。特别通行证库存表纽扣日记磁带烈士证碑文,各自躺在不同抽屉。每打开一次抽屉就多一块碎片可没人能把项链完整串起来。
台湾法院担心人名曝光,大陆史书担心情报来源细节,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只肯公开谷正文英文手稿里头把吴石写成吴嫌疑人但未确认。四方各拽一段线线头越拉越细眼看要断。
2013年在习近平总书记直接关心指导下由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联络部与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共同修建了无名英雄纪念广场。墙上刻着吴石朱枫陈宝仓聂曦等八百四十六个烈士的名字。那块改变了一切的田黄石后来几经转手最后被银行收走放在保险柜里编号997。
1973年在周恩来力排众议毛泽东主席支持下国务院追认吴石将军为革命烈士。1951年朱枫被上海市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1952年毛泽东主席签署颁发0009号革命牺牲工作人员家属光荣纪念证授予陈宝仓革命烈士称号。聂曦作为同案人员被一并追认为革命烈士。
吴石案件的直接后果就是使我们失去了解放台湾的情报支持。加上1949年10月的金门战役失利以及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中共中央被迫暂时搁置解放台湾计划。这一搁置就是七十五年。1950年错过了解放台湾的大好时机是新中国历史上一次无可挽回的遗憾。中央党校出版社出版的舒同传一书中记载了毛泽东有这个说法。
2025年电视剧沉默的荣耀热播吴石等人的故事再次走入公众视野。网友评论:谷正文这种人永远理解不了什么是真正的信仰。隐蔽战线的英雄活着没有勋章死了不留名字可历史会记住。
谷正文到死都没想明白的那个问题其实答案一直摆在那里。当一个人用值不值而非活不活来算账时所有基于恐惧和利益的审讯技巧都会失效。这不是意志力强弱的问题而是计算公式根本不同。
吴石用七十五年后才逐渐浮现的细节告诉世人:他的全招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漂亮的一次情报战。他把自己变成诱饵吸引所有火力让真正的情报网络隐藏在历史的暗处继续燃烧。
他递的是旧情报换的是新国家。
史实来源:维基百科吴石词条及吴石朱谌之间谍案词条澎湃新闻私家历史栏目吴石案与蒋介石的政治危机一文澎湃新闻私家历史栏目吴石舍命传递了哪些情报又是如何被捕遇害的一文知乎1950年密使一号惊天大案台湾级别最高的中共卧底一文中国新闻网吴石将军最后的日子对吴石的侦讯是最困难的事一文共产党员网绝笔第三季吴石谢小球节目内容谷正文传记文学杂志关于吴石案的一些补充函件台湾国史馆解密档案相关材料配资网站排名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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